去往戈壁的大巴上,学生们睡着了,这天早晨,应会上主办方的要求,他们凌晨3点半就起了床。
李子澄说,旅游旺季车费贵,在早上空档期用车,就不是包一天的车,而是付一趟的钱,“都是大学生,想给大家省点钱”。
赵宇还醒着,窗外,房屋渐渐变少,一路的颜色变得单调,大巴不住地上下颠簸,他知道,戈壁快到了。
8月1日5点到7点之间,学生们陆续到达戈壁挑战赛起点。
无人机留下的航拍照片上,大地粗糙而黯淡,布满赤裸粗硬的石块与黄沙,稀疏的植被星星点点分布在漫无边际的土地上。天空与地面交界处,依稀可见远处绵延起伏的沙山。
起点线前,分散着一团一团的赤橙黄蓝绿,是戈壁滩上少有的色彩——1000个学生被分为五个军团,军团中又分10人一小队。他们背着随身的行军包,戴着下发的迷彩帽子和围脖,除了马甲颜色的差别,几乎分不清谁是谁。
赵宇站在人群中,站在戈壁的边缘,眼前是一望无际的前方,第一次感觉到人的渺小。
无人机航拍参赛学生在起点线前等待
他拿出手机看了看,屏幕右上角的信号格显示为几条横杠——他们即将进入无人区。
学生们将装着帐篷与衣物的行李包放下,待主办方派车送到营地。9点到10点,军团一个接一个出发,浩浩荡荡的千人队伍涌入了戈壁。
起初,大家都很兴奋,忙着拍照,补给也充足。参赛学生刘伊宁记得,每隔十几分钟,身边会有一辆补给车经过,可以拦招停下,大约2公里会经过一个补给点,参赛者可以拿空瓶换水。
在徒步过程中队员互相照应
脚下的路逐渐变得难走起来,“开始小石头居多,后来沙丘,再后来小石头变多。”赵宇说。
高奇买了专门的徒步鞋,但地面时而硬、时而软,走起来非常不舒服。前述《统一回复》提到,正常戈壁徒步挑战赛路线基本属于平路,而“我们的戈壁挑战赛路线有较多需要翻越戈壁、沙丘、石山等,路线难度较大”。
走了近两个小时,赵宇的脚磨出了水泡。他不敢休息太久,怕停下后泄了气。队伍像一条前进的长龙,最后的人看不到最前方的人。他属于第四军团,处于队伍末端。
1000多人的队伍像一条长龙
赵宇在队尾,看不到最前方的队伍
高奇走在队伍最前方。中午12点40分,路标旗旁,一辆面包车在他身边停下,司机告诉他“走错了”。高奇感到纳闷,司机说:“你们没看前面没有旗子吗?”
在广袤的戈壁滩上,没有任何地标参照物,全靠领路车插旗设置前进方向。
司机将高奇和几名队员带到了一个小沙丘上。高奇有些懵,其他参赛队员也渐渐走过来,挤满了沙丘。很多人不知所措,赵宇到达时,有人告诉他“开路车找不到路了”。每个队配有一个对讲机,赵宇听到手中对讲机发出嘈杂的声音,来自不同队伍的队员互相发出疑问。
这天没有云,风很大,阳光明亮得刺眼,敦煌的最高温度达36摄氏度。
焦虑的气氛开始在部分学生中蔓延,将时间拉得漫长。车辆里的组委(即大学生义工)告诉高奇,“线路规划错误,现在旗子插错了,重新插。”高奇询问后,发现他们不知道路线,也联系不上负责人。人群中出现此起彼伏的质疑声,“这组织的什么活动。”赵宇感到轻松,可以短暂休息一会儿。
罗佳挤在山丘上,也开始慌了。她记得,路线好像会经过鸣沙山(景区),她问队友:“鸣沙山到底离我们多远?”去过鸣沙山的队友回:“没那么近。”她心里“有些咯噔了”。
在这之前,她翻越沙山时看到不少植被有滤布罩着,越往里走分布得越规律,她暗暗地想:我们可能踩到政府的保护区了。她觉得很不舒服,好像被迫走了非法的路线,“做了违法的事情。”那是不是再往里走,就会经过景点呢?罗佳边走边自我安慰:“我们要相信主办方。”
参赛学生回忆,他们在沙丘上等候了半小时至一小时后,队伍重新出发。罗佳有些动摇了。
罗佳在徒步过程中发现一些区域有滤网罩着植被
矛盾爆发
更大的矛盾在下午爆发。一些学生发现,他们受伤后,没能及时得到医疗与救援保障。
从沙丘出发不久,经过一片乱石滩时,高奇不小心崴了脚。他一瘸一拐走到附近的车前,车上的义工看了看他说:“还有五六公里,再坚持一下,磨练一下自己。”他无言以对,感到一阵愤怒。
罗佳的膝盖也在徒步过程中受了伤,她曾有旧伤。经过的救援车她一辆一辆问,但车里都满员了。看着坐在里面休息的参赛学生闭着眼,流了很多汗,她不好意思再提,只说“好的好的谢谢”,撑着登山杖继续行走。
对讲机的公共频道里也发出焦急的声音,赵宇听到,一名队长不停呼叫:“救护车救护车在哪,我的队员脚不行了”,始终没得到回应。下午2、3点,赵宇队伍中也有三名队员中暑,前后上了救援车。但休息后继续走的队员没能再与队伍汇合,也无法联系到原来的队伍,只能一人走完剩下的路程,“我们就再也遇不到了”。
刘伊宁的队员中暑后,脸很红,“头很疼,站不住”,她向所有路过的车都招手示意,没有车停下来。队长对讲机呼叫救援,得到“自己找车”的回应,40分钟后车辆才到。“车把她送到营地后,仍然没有药品,只有供遮阴的帐篷和冷贴。”
赵宇判断,那段时间,可能也有部分学生因为走不动而上车。他是医学专业,看到有人“上车时还有精神,不像中暑的样子”。
对此,李子澄说,当时协作方“柏森户外”安排了32台救护车,“除了做医疗救援还有其他任务,导致救护车不够”。
高奇走不了了。一个多小时中,脚踝越来越疼。他走向最近的补给点,对停着的小货车司机坚决地说,“我脚崴了,绝对不能再走了。”司机让他坐到货箱上,车上没有座位了,“但他们志愿者(义工)在前面好好地坐着。”
露天货箱上堆着矿泉水和杂物,高奇形容自己“赖”在那儿了。他爬上车后,路遇7、8名参赛者,中暑的,脚崴的,一起挤在车上。
货车摇摇晃晃地往前开,渐渐远离了大部队。一路上,高奇遇到团队中的医生,得知1000人的队伍就配了一个市人民医院的专业医生,而身边同学手机软件记录的里程显示,车辆从中午等待的沙丘到营地开了20公里,不是之前义工说的五六公里,被欺骗的感觉又一次在高奇心中腾起。
他想,这活动必须要先暂停,至少保证参赛人员的安全。
协商与交涉
下午3点半不到,高奇到达营地。这是戈壁滩中的一块平地,几个简易的大遮阴棚下,1000多个学生们挤挤挨挨地坐在地上休息。有人找不到地方乘凉,就靠在车辆的阴影下借一丝阴凉。
医疗志愿者用酒精喷雾处理了一下他的脚伤,“冰袋也没有。”他问对方有没有从业资格证,两人说了几句,对方最后说:“要不我把医院给你搬来?”高奇气得说不出话来。
他决心,下午就回市区就医和报警。他要找到承包的户外机构负责人与另一名活动的分管负责人,提出对比赛的种种质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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